清晨七点,薄雾如纱,甪直古镇的河道刚刚苏醒,临水人家的木格窗“吱呀”一声推开,搅碎了水面倒映的青瓦白墙,摇橹船划过,橹声欸乃,荡开圈圈涟漪,也拨开了属于这座“神州水乡第一镇”的静谧序章,走在被晨露微微打湿的青石板路上,仿佛踏入了时光的褶皱里。
上午:古刹禅音与市井烟火交织
- 保圣寺的千年低语: 穿过热闹的甫里老街,径直走向那座静默了1500余年的保圣寺,山门古朴,九棵参天银杏(其中一棵树龄已逾1300年)撑开巨大的绿荫,步入古物馆,心骤然沉静——唐代“塑圣”杨惠之留下的九尊罗汉塑壁扑面而来,他们或凝神沉思,或怒目圆睁,衣袂似在风中飘拂,肌肉筋骨蕴含着无声的力量,立于壁前,仿佛能听见吴道子画风在立体泥塑中的磅礴回响,寺内还有晚唐经幢、宋代柱础,每一步都踩在厚重的历史年轮上。
- 甫里老街的鲜活脉搏: 走出古寺的幽深,甫里老街的热闹瞬间将人拥抱,两侧明清老宅比肩而立,斑驳的粉墙,精巧的蠡壳窗,处处是岁月痕迹,小铺子早早开了张:刚出笼的桂花糕甜香四溢;竹篾匠手指翻飞,细篾条魔术般变成精巧的篮子;丝绸店里,柔软的苏缎流淌着温润光泽,最动人的是那些身着“青莲包头藕荷兜”传统服饰的甪直水乡妇女,她们或在河边浣洗,或挑着担子走过石桥,成为流动的水乡风情画,行至中市上塘街,那座明代的三元桥静静跨于河道之上,桥身上镌刻的岁月痕迹清晰可见。
中午:舌尖上的水乡记忆 时近正午,老街深处飘来的诱人香气牵引着脚步,随意走进一家临河老店,木桌椅质朴,窗外就是潺潺流水。
- 一碗奥灶面的灵魂慰藉: 招牌的奥灶面是必点,细长的龙须面卧在浓醇的汤底里,浇头丰盛得令人愉悦——焖肉酥烂入味,爆鱼甜鲜酥香,卤鸭油亮诱人,夹起一筷面条,吸饱了以青鱼、鳝骨等精心熬制的红汤,鲜香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。
- 水乡时令的清新馈赠: 春日怎能错过时令青团?碧绿软糯的艾草皮包裹着甜润的豆沙或鲜香的荠菜肉馅,咬一口,满是春天的清新气息,再来一碟嫩得能掐出水的清炒水芹,或是一块用荷叶托着的粉蒸肉,河鲜的鲜美与土地的馈赠,都在这一餐里了。
下午:舟行碧波与时光对话
- 欸乃声中阅水巷: 午后慵懒,最适合乘一艘手摇橹船,船娘戴着蓝印花布头巾,轻轻摇动木橹,小船便滑入交织的水巷,水流在船底汩汩作响,两岸老宅的台阶浸在水中,妇人蹲坐石阶浣洗衣物,孩童在埠头嬉闹,穿过一座座形态各异的石桥——平直的东美桥、高耸的正阳桥、小巧的环玉桥……船行其间,如同翻阅一本立体的水乡桥梁志,船娘或许会哼唱起软糯的吴歌,声音融入水波,悠远绵长。
- 万盛米行的时光切片: 弃舟登岸,万盛米行高大的石库门面诉说着昔日的繁忙,走进这座叶圣陶先生名作《多收了三五斗》笔下的原型地,仿佛置身于旧日江南米市:巨大的木质柜台、硕大的秤砣、堆满角落的箩筐,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稻谷的清香,想象当年船来船往、粜米籴米的喧嚣场景,更能体会先生笔下“旧毡帽朋友”的艰辛与时代的变迁。
- 王韬纪念馆的文脉寻踪: 若对近代史有兴趣,不可错过王韬纪念馆,这位晚清思想家、政论家就诞生于此,庭院清幽,展陈详实,透过他的手稿、创办《循环日报》的经历,能触摸到那个风云激荡年代里,一位江南知识分子“睁眼看世界”的灼灼目光与拳拳之心。
傍晚:古桥落日与灯火阑珊 夕阳西下,把最后的光辉慷慨地涂抹在古镇的屋顶和河面上,信步走上高高的进利桥,视野豁然开朗,西天云霞绚烂如火,倒映在如镜的水面,将整座古镇笼罩在温暖的金红色光晕里,归航的小船缓缓划过,摇橹声惊起水面点点碎金,晚风带着水汽拂过面颊,无比惬意。
当暮色四合,沿河的灯笼次第亮起,暖红的光晕倒映在墨玉般的河水中,摇曳生姿,寻一处临河茶座,点一杯碧螺春,看灯影桨声里的甪直,又是另一番迷离婉约的风情,对岸隐约传来评弹的丝弦声与吴侬软语的唱腔,咿咿呀呀,唱不尽这水巷的悠长韵味。
当摇橹船穿过最后一座石桥的桥洞,暮色已温柔地包裹住整条水巷,沿河灯笼次第亮起,暖红的光晕在墨玉般的河面晕开,仿佛无数沉睡的星子被唤醒,岸边茶楼飘来碧螺春的清香,混着晚风里隐约的评弹声,坐在斑驳的石阶上,看光影在古老蠡壳窗上流转,突然明白:甪直的美,恰在这份无需雕饰的日常里——是船娘摇橹时惊起的一串水珠,是阿婆掀开木桶时腾起的青团白雾,更是千年岁月在青石板路上沉淀出的温润光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