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,天边刚泛起鱼肚白，背着登山包的游客已在景区入口处排起长队，我攥着电子票二维码，望着远处被薄雾笼罩的峡谷轮廓，呼吸间尽是南方山林特有的湿润气息，缆车还未开始运行，工作人员正在检查钢索，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清脆。 顺着木栈道向谷底行进，鞋底与防腐木接触发出规律的吱呀声，峡谷两侧的崖壁像是被巨斧劈开，青灰色的岩层间垂挂着几株倔强的野茶树，叶片上还凝着露珠，转过第三个弯道时，晨光恰好穿透云层，在石壁上投下斑驳树影，几只蓝尾地鸫扑棱着翅膀掠过水面，在溪流中留下细碎的涟漪。 "小心台阶湿滑。"穿靛蓝布衣的护林员提醒着，他腰间别着对讲机，裤脚沾着新鲜的泥点，这段长三百米的临水栈道刚完成加固，铁杉木的护栏还散发着淡淡的桐油味，行至观龙台时，七八位摄影爱好者早已架好三脚架，镜头对准峡谷最狭窄处——两座峭壁在此仅相距九米，湍急的溪流在此收束成银链，轰鸣声震得人胸腔发颤。 十点整的阳光直射谷底，翡翠色的潭水泛起粼粼波光，漂流起点处，橙红色救生衣堆成小山，工作人员正逐件检查卡扣，我选择乘竹筏顺流而下，撑筏的老汉皮肤黝黑，手背青筋凸起如老树根。"这截河道有十八个弯道，最险的叫'龙回头'。"他的竹篙点在岸边赭红色岩石上，留下转瞬即逝的漩涡，当竹筏突然加速冲下陡坡时，冰凉的水花扑面而来，眼镜片上顿时蒙了层水雾。 正午在溪畔餐厅歇脚，木桌上的砂锅里煨着腊排骨炖竹笋，混合着花椒的辛香在空气中弥漫，邻桌几位地质学者模样的游客正用放大镜观察岩石样本，讨论着侏罗纪时期的地壳运动如何塑造出这片峡谷，餐厅老板娘端来自酿的刺梨酒时，顺手翻开柜台上的留言本，指着某页说："上周有位北京来的教授，在这画了整页的地质构造图。" 午后沿西线步道攀登，石阶缝隙里钻出几簇淡紫色的二月兰，海拔升至八百米时，视野豁然开朗，整条峡谷像被摊开的山水画卷，观景台的望远镜投币口有些发亮，显然常被使用，透过镜片，对面崖壁上的悬棺遗迹清晰可见，那些嵌入岩缝的古老木棺，历经千年风雨仍保持着神秘姿态。 在"天音洞"入口领取安全帽时，管理员特意叮嘱要关闭手机闪光灯，溶洞内的温度骤降，钟乳石在LED灯带映照下泛着幽蓝光泽，讲解员用手电筒光束指引我们看石壁上天然形成的龙鳞纹路，"喀斯特地貌要两万年才能生长一厘米"，她的声音在穹顶下产生奇妙的回响，当走到地下暗河段时，所有人默契地屏息聆听，水滴落入深潭的叮咚声被洞穴放大成编钟般的韵律。 返程前在纪念品商店驻足，穿着土家族服饰的姑娘正在织锦，织机旁摆着未完工的西兰卡普，靛蓝底布上渐次浮现出山茶花纹样。"这幅要织四十五天"，她说话时梭子仍在经纬线间灵巧穿梭，柜台里陈列的崖蜜结晶成乳白色，标签上印着溯源二维码，扫码能看到养蜂人每月进山取蜜的影像记录。 暮色渐浓时登上返程缆车，钢索摩擦的嗡嗡声中，峡谷渐渐沉入黛青色阴影，下方步道亮起星星点灯的太阳能地灯，像一条蜿蜒的银河，同车厢的男孩突然指着某处惊呼，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，几只夜鹭正掠过墨绿色的林海，翅膀边缘染着最后一缕霞光。 此刻想起护林员闲聊时说的话："这峡谷看着安静，其实每块石头都在说话。"当城市霓虹重新出现在地平线时，手机相册里的飞瀑流泉突然变得立体——那些水珠迸溅的凉意，岩层褶皱间的岁月，以及穿行在时空缝隙里的古老传说，原来早已渗入每个毛孔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