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七点,司门口老街在熹微晨光中缓缓苏醒,青石板路被昨夜微雨浸润得油亮,倒映着两旁斑驳的骑楼轮廓,空气里浮动着油条在滚油中膨胀的滋滋声响和芝麻酱浓郁的醇香,这是武汉过早文化最地道的召唤,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茶客坐在街角矮凳上,面前一杯酽茶,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,雾气袅袅升腾,时光仿佛也慢了下来,我循着香气汇入人流,脚步踏在湿润的石板上,清脆回响,每一步都像叩开了江城记忆的门扉。
登临千古名楼,黄鹤楼上楚天舒
不过步行约莫二十分钟,巍峨的黄鹤楼便在眼前拔地而起,阳光为这五层飞檐的楼阁镀上金辉,它雄踞蛇山之巅,仿佛一位饱经沧桑的智者,静观长江奔流不息,沿着石阶向上攀登,每一步都踏在厚重的历史之上,这座屡毁屡建的楼阁,1985年以清同治楼为蓝本重现于世,每一块砖石都凝结着对盛唐气象的追忆与致敬。
登至顶层,凭栏远眺,壮阔画卷豁然铺展:长江如一条奔腾的玉带,汉水在脚下温柔汇入,对岸的晴川阁掩映在绿树丛中,与黄鹤楼隔江相望,默默印证着崔颢“晴川历历汉阳树”的千古绝唱,江风浩荡,拂面而来,吹散了登楼的微汗,也吹动了心底的波澜,极目楚天,城市的喧嚣被过滤成遥远的背景音,唯有大江奔流,天地苍茫,让人真切触摸到“孤帆远影碧空尽”的辽远意境,千年文脉在此刻奔涌不息。
烟火户部巷,舌尖上的江城密码
带着登高后的神清气爽,折返司门口,径直扎进户部巷沸腾的烟火气中,午时的巷子是一曲喧腾热烈的交响:吆喝声、煎炸声、食客的谈笑声此起彼伏,空气被各种霸道香气占据——滚烫的油锅里,金黄面窝滋滋作响;巨大的蒸笼揭开,水汽裹挟着鲜肉与胡椒的辛香汹涌而出;豆皮师傅手腕翻飞,铁锅转得飞快,金黄的蛋皮包裹着糯米、笋丁、豆干,油香四溢。
寻一处小摊坐下:“老板,一碗热干面,多把点芝麻酱!”老师傅应声麻利操作,煮面、沥水、拌酱,动作行云流水,碱水面根根劲道,被浓稠喷香的芝麻酱、辣萝卜丁、葱花包裹,迫不及待挑起一筷子送入口中,酱香浓郁,面条弹牙,酸豆角的脆爽恰到好处地点亮味蕾,再配一碗清甜的酒酿小汤圆,或一杯冰镇酸梅汤,饱足感与幸福感油然而生,这里没有精致的碗碟,只有最直给的市井美味,每一口都是江城人深入骨髓的生活滋味。
桥跨天堑通途,暮色江风拂面凉
午后小憩,避开最炽热的阳光,待到日头偏西,缓步走向那座钢铁铸就的传奇——武汉长江大桥,站在引桥下仰望,巨大的钢梁如同巨人的臂膀,稳稳托起这条横跨天堑的钢铁脊梁,1957年通车的它,是万里长江上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公铁两用桥,一桥飞架,从此天堑变通途。
沿着宽阔的人行道漫步桥上,每一步都踩在历史的坚实之上,脚下,京广铁路的轨道延伸向远方,偶尔有列车呼啸而过,带来一阵风与轻微的震动,凭栏远望,视野开阔得惊人,浩浩长江自西而来,百舸争流;龟山电视塔与对岸鳞次栉比的高楼构成壮丽的天际线,江风毫无遮拦地吹拂,带着水汽的清凉,卷走都市的燥热,也吹得衣袂翻飞,夕阳的金辉洒满江面,碎金跳跃,货轮鸣着悠长的汽笛缓缓驶过,时间在此刻被拉长、放慢,只剩下大桥的雄伟与江流的永恒。
夜色司门口,灯火人间最温情
当夜幕温柔垂落,司门口换上了流光溢彩的华裳,长江大桥上的灯火次第点亮,如一条璀璨的钻石项链悬于墨色江面,对岸高楼的霓虹倒映在粼粼波光中,随水波荡漾,幻化出迷离的光影世界。
回到司门口老街区,夜市早已拉开帷幕,昏黄温暖的路灯下,小摊依次排开,小贩们热情地招呼着,铁板鱿鱼在高温下卷曲,发出诱人的滋滋声和浓烈的焦香;冰粉摊前,晶莹剔透的冰粉淋上红糖汁、撒上山楂碎和葡萄干,清凉解腻;卖小饰品、旧书的摊子也围拢着好奇的人们,巷子里飘荡着糖炒栗子暖烘烘的甜香,寻一处临街的烧烤摊,点上几串烤肉、一份烤茄子,就着冰啤酒,看身边本地居民穿着拖鞋、摇着蒲扇,三三两两围坐,用爽利的汉腔谈天说地,家长里短中流淌着最踏实的生活暖意,喧嚣的市声、食物蒸腾的香气、人们脸上放松的笑意,共同织就了江城夜晚最鲜活、最抚慰人心的画卷,此刻坐在其中,仿佛也成了这烟火人间的一部分,被这份真实的喧闹与温暖深深拥抱。
江城一日,心归之处
司门口一日,脚步丈量了黄鹤楼的诗意云天,舌尖记住了户部巷的滚烫浓香,眼眸刻录了长江大桥的壮阔日落,耳畔萦绕着市井夜市的温暖喧嚣,它没有惊天动地的奇景,却将武汉最本真的呼吸、最浓烈的烟火气,如细密针脚般织入旅人的感官记忆。
这方水土的魅力,正在于它毫不矫饰的生活质地——是登高望远的千古浩叹,更是街头巷尾一碗热干面升腾的热气;是钢铁长虹的工业史诗,更是夜市灯火里一句句爽朗的乡音,当江风再次拂过面颊,星光悄然落满肩头,你会明了,所谓江城,便是这人间烟火深处,一份让人心安的真实归宿。